最近幾日晚上都是出門補課。十點多左右回家,然後凌晨睡;大概下午一兩點左右醒過來,出門去找老師補課,衝回文學的進度(因為文學考試其實就是四月三號);而最近講到的故事是《十七個音節》,來自Hisaye Yamamoto 山本久惠女士的故事。
故事其實不難懂:在二十年代初的日本,一代的女主角因為戀情不被家庭承認,再加上未婚產子,她只能在自殺與自行移民之間選擇;她最後選擇了移民去美國。故事則是從她的女兒的角度發展。在美國產下的女兒奉行自由主義,追求自由戀愛;相反她的母親卻因為老爸不喜歡,所以完全抑制了自己寫俳句的自由——當她在最後被壓抑創作自由之際,她只好哭著勸女兒別結婚。但女兒暗地裡卻很痞視自己的母親。她認為自己的母親只是盲目地順從制度,哪管母親完全有能力支撐自己,卻不考慮改變,只是順從著日本的文化。
這是老師和另一個同學看見的版本。
而我看見的是什麼?這情況,在我眼中,其實就等於女兒暗地裡想要對母親說這番說話,「母親,既然你維繫這頭家那麼辛苦,我對你的什麼俳句也沒有興趣,那索性你和老爸離婚吧,你還是不要做我的母親了。去找你喜歡的俳句事業吧。你開心所以我開心,我不介意的。」當母親很努力的維繫家庭關係,甚至犧牲了自己的創作自由去維繫這家庭,嘗試在艱苦的現實之中找到出口,繼續去愛自己的女兒,女兒卻完全不領情,甚至將這份犧牲視作為一種無謂和對傳統的屈就。
同學和老師振振有詞的說,這老媽堅守著無謂的傳統,明明可以自立,明明可以過著自己喜歡的生活,卻不願意離婚,根本就是自作孽不可活。我頓時有種心碎的感覺,當下我甚至有點憤怒,覺得為什麼做人可以做得那麼無情,可以做得那麼獨立——因為上面這個老媽,其實也是我的老媽。我只慶幸,我們的家不是《十七個音節》,事情也早已解決;而這頭家,還在,沒有一個這樣追求自由的孩子。
《新•輔仁》
早前和老師提及過我的一些計劃。我早前有計劃過要辦一個類似輔仁的網站:登一些有意義的文章,像是輔仁一樣接受駐場和其他作者投稿,集合,方便好文章傳承和傳開去。但當有朋友問到我,到底要不要像是腐男子、又或者是膜物語這類型的資訊系網站,寫點淺白、簡單、篇幅少而且沒什麼大內容和好觀點的文章,我頓時的答案是不。
我將這件事和老師討論到,也附加了一個評價:「朋友覺得我很獨裁,他們覺得我不應該是辦網站的人選,也需要多一個主辦者。」;老師於是爭辯了很久,爭辯說你不能剝奪人家說話的權利——要是你想要反駁人家的說話,那你就先登出文章,再慢慢在留言區裡面反駁說你的文字太少篇幅了,太短了,我不喜歡你這文章什麼什麼之類之類,你的觀點不同意。「你不能獨裁地剝奪其他人說話的權利,」老師說,「因為你不是這個網站唯一的人。因為這是一件大家都可以參與的事情嘛,You are not alone. Edward你知道我一早已經察覺了你這點很久了。」
我沒繼續回應下去,因為我知道,當我繼續回覆下去,這場爭辯只會無日無之。
我又想起當初為什麼我要寫作。我想要寫作的原因,其實只是為了摒棄、抗衡網上一大堆爛萌,不需要動腦,沒有內容和誠意可言的所謂評論文章。我寫作有強烈的觀點,明確的立場,而不是單純光貼幾張圖然後喊「肉好萌,我不萌夜空啊你去死吧」就完。
我當初其實有嘗試過同意他的觀點。大家都說得很對,因為不寫這類型的東西,網站根本運作不下去。沒有軟性文字,沒有人會喜歡看——就如這裡其實也有不少很軟性的文字,而且這裡也只是一個一日大概幾百到一千點擊的小網站。對比起寫軟性文字的其他站——膜物語、巴哈、腐男子,大概我最多也只能像是SOS Blog這類一樣:一半開。一半軟性,一半深度。或者六四。或者三七。
不過我當時又想:到底我願意不願意間接地推廣、成為這種文字傳播的媒介?到底我的讀者會不會理會我的意見?我願意不願意成為這種文字的推手,間接地助長我的讀者去讀這種充斥在不同網站,我認為是不健康的文字?
我承認我的觀點不是絕對,我可能有錯,但我當下下定了決心:不。
或許我真的不適合搞網站。或者我真的注定不能受歡迎。但這就是我的選擇。
《文學》
晚上和老師出門吃飯(和補課),聊到了性價比和文化深度的問題。
我們討論到,因為香港人就是過分的追求性價比,企圖將所有東西都以性價比量度和計算,這變相令文學這種虛無縹緲,難以計算的藝術品難以在香港生存。好比說,有多少人會打算用九十多塊的價錢,去買一本只有七八十頁的詩集——又或者是付出一百多塊,去買英國詩評家的書來看?
你固然可以說,這是因為大家太過認為,書買回來就是為了要看懂的;但更根本的原因,其實亦是因為絕大部分的文學本來就是艱深難懂,文學本來就需要時間才可以理解。文學本來就是為了要溝通而設,本來就是來自於讀者和作者之間的橋樑去溝通。但說話有幾百種,幾千種不同的途徑,而文學正正是當中最艱深,最需要時間的一種。當大家連好好的坐在電腦玩Candy Crush的時間都沒有,你怎麼樣預期有人會拿起一本北島、一本余光中的詩集,讀一些那麼需要時間去吸收和那麼艱晦難懂的書?Philip Larkin的某句說話擊中了我:「Poetry is nobody’s business except the poet’s, and everybody else can fuck off」。詩詞是詩人們的事,除此之外的其他人可以滾邊去。
我常覺得,文學人是孤高的一群。他們有自己一些脫離世俗的堅持,好比說戲劇,好比說翻譯,好比說詩詞,好比說輕小說。為了傳承自己的文化,他們會犧牲自己的一切,不為什麼,就只為了維持這些自己的堅持。然而,有太多的時候,這群人會讓我懷疑、察覺到,到底他們有沒有想過身邊的人,會如何因為他們的這些堅持而受到傷害。
我想起了北島的一段這樣的詩:
<彗星>
北島
………………
回來,我們重建家園
或永遠走開,像彗星那樣
燦爛而冷若冰霜
擯棄黑暗,又沉溺於黑暗中
穿過連接兩個夜晚的白色走廊
在回聲四起的山谷裏
你獨自歌唱
文學人,或許就是那顆星。在古時他們象徵著災禍。在現今卻是百年一見,壯麗而且冰冷的星,孤寂的劃過。你可以說,他們是一群太聰明的傻瓜:因為喜歡,為了愛,因為那些是對的事情,所以堅持——而且不以任何軟性的說話堅持,硬邦邦的和你說大道理。然而我覺得我能搬出在獨立音樂一文寫過的說話:「因為不少獨立樂隊嘗試做的,是自命清高地拒人於千里之外,去用傳達不了聲音的傳音筒說話,在空曠無人的荒野,大喊獨立萬歲。」
這就是文學的獨立,也就是文學獨立於大眾的命運的命運;不同的是,人的命運不同文學:我們並不獨立,而是扣在一起的群體。我可以接納我不受歡迎的事實,但我不可以犧牲其他人,因為這些是我的責任。
而每當我想到這些,又想到早前兩段寫到的,我覺得有種淡然的無奈和諷刺。或許這就是人吧。
或許文學真的獨立於大眾
回覆刪除但是,這無疑讓大眾有機會從文學作品中看到多元的觀點
所以說 你的堅持肯定是有意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