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世界より - 24

於是筆者這幾星期已經被打臉得不似人形，幾乎過往幾週猜想的發展，都先被劇情猜中，然後又意外地扭向了另一個沒有預想過的方向；好比說這話說到炭疽病菌需要一個觸發的媒介，然後覺會因此而死；筆者猜對了這個想法，可是劇情又偏偏讓早季迴避了這個情節。至於說有關於奇狼丸的情節亦是相差無幾：劇情兩話前誘導觀眾相信奇狼丸站在人類方，然後每話轉換一次立場，離奇的是每次轉換立場，劇情都總會放出合理的懷疑，支持奇狼丸的說法；好比說這話奇狼丸曾經有過串通野狼丸的嫌疑。到了現在，筆者已經不想預測本作，因為筆者發現筆者根本無法預測本作——僅僅是被劇本玩弄在掌心之中而已。

所以我們接下來的篇幅不來預測走向，而來闡述一下筆者對劇情的一些理解和看法。這話最耐人尋味的，其實是本作有關於妖鼠和人類立場的敘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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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克思主義與妖鼠

奇狼丸：所謂『良好的關係』指的是什麼呢？我們對人類效忠，處在一種用勞役換取生存的可悲立場上。但即使如此，我們的命運還是吉凶未卜，因為莫名其妙的原因而慘遭滅族的，也並不少見。 

早季：你們…打算毀滅人類嗎？ 

奇狼丸：過去如果有可能的話，我們說不定會這樣做。但是我們在這裡什麼也沒發現。我們並非一味的敵視人類，也不是被征服慾衝昏頭腦。我們的願望只是部族的存續和繁榮而已。

原文摘錄，在於這段劇情和馬克思主義的主張，相當相似，相似度高得筆者根本無法無視。馬克思主義 Marxism，一言蔽之，就是想要動員無產階級，去平反資產階級、地主等等對工人生產力的剝削，為工人階級爭取一個合乎人性、道德和對勞動力尊重的工資、生活水平，藉此而償還工人（和這份生產力）應有的社會地位和尊重；如果大家不知道這些東西是什麼，一個比較容易明白的現實例子，是所謂的「公平貿易咖啡」Free Trade Coffee：咖啡零售直接向咖啡豆工人購買咖啡豆，將批發、運輸所侵吞的利益減低，希望歸還咖啡豆工人應得的利益。道理不一樣，也不完全和馬克思有關，然而邏輯是相同的。注意的是共產主義和馬克思主義並不一樣，這裡不贅。

閒話休提，不說太多分支例子，奇狼丸和早季的對答，正正就是展現了上面馬克思主義所想要反對的東西。奇狼丸口中的「良好關係」、「存續繁榮」，其實正好就是馬克思主義所追求的平權和「應有」的尊重，也反映出在工人（妖鼠）階層當中，他們怎麼樣看待奇狼丸等人：在維持大社會（也就是神栖66町）的運作之內，妖鼠只是這個機械之中的一塊螺絲釘，如馬克思主義所講，除了生產力之外，不具有任何原材料、資本和機器。人類覺得安排工作給大規模的妖鼠，只是妖鼠的一種榮幸，而妖鼠也不需要動腦，只需要執行這些簡單的任務、工作就行——最起碼昔日的人類（資本家們）是這樣的。這群「資本家」們壟斷原材料（自然、所有地形和土地分配），有絕對的生殺大權（也就是咒力），稍微不高興就可以動個手指殺死你。相反，無產階級各自力弱，但只要團結起來奇襲，就可以突破資產階級。

故此，當本話奇狼丸說出這樣的立場，還有野狼丸說「就算我們立場不同，我就知道你們只是想要利益而已，所以我們來談利益一起談判（讓我來玩你們的利益遊戲吧，畢竟你這樣才會願意和我們聊啊）」，這暴露了整個社會結構中最赤裸裸的真相。人性、尊重不存在，一路維持妖鼠和人類關係的是利益主導——在傳統的資本主義世界，沒有價值的人只會被踢走，這話重複又重複的導出了這個赤裸的真相。就算奇狼丸是站在人類的一方，同情、而且希望誠意會改革人類對妖鼠的態度，功利的看——今日奇狼丸稍微有利用價值，早季等人才會願意和他交談；實際上兩話前大家才不信任過奇狼丸，反映了這「良好的關係」到底有多脆弱。連帶野狼丸本話看似是傲慢的對白，潛台詞隱藏著一種對人性的慨嘆：「和你們談人性只會浪費時間，反正你們根本不會知道，我們的部族為了獲得自由，到底犧牲了多少人。我這是被你們逼得要學會談利益的。」

然而野狼丸這句說話，本來也和人類以暴力抑制妖鼠的性格一樣。說句老實話，在早前祭奠、逃難、甚至乎過往十幾話的鋪敘，這種「和你們談人性只會浪費時間」的思想，正以另一種形式被演繹在人類身上。和妖鼠聊天交流，這是「審判」，是「低等動物」，是「紆尊降貴」，是「殺戮嘉年華」——所以嘛，和這群「動物」談人性？算了吧。早前種的果，今日人類自己回收，能怪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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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ho Am I?

另一個本話的重點，在於身份的思考。本話最有趣的，其實是作品提出「惡鬼」不惡，只是因為缺乏教育，被妖鼠同化了，所以才會懂得襲擊人類。早季在當時提出的解決方法，其實只是讓「惡鬼」照鏡，意識到自己作為人類的身份，同時也帶出了一個重要的資訊：妖鼠的部族沒有鏡子。

鏡子這個是一個很有趣的隱喻。鏡子在筆者心目中所代表的，指的是一種自知之明，也暗暗的呼應了上面的一些諷刺。妖鼠沒有自知之明，所以以為自己應該要獲得和人類對等的關係，以為自己是理智的，和人類對比完全不輸，而看不出自己的外貌是怎麼樣的醜陋。同時，鏡子這個「媒介」，也呼應了上面提及過馬克思主義的集體性：鏡子會使照鏡者去問「我是誰」、「我屬於什麼」、「那個真的是我嗎」之類和『我』有關，個人意識強烈的問題，而不是「這個團體是誰」。前者是個人色彩很濃厚的質疑，後者的團結倒是馬克思主義的慣常情況。放鏡子進妖鼠的世界，只會破壞了馬克思主義的社會，使得妖鼠的部落崩塌。

所以，讓人類，還是說讓妖鼠照鏡，效果其實都差不多，同樣會叫照鏡的那人，去反思自己的身份；只是，人類和妖鼠不同的是他們在鏡子中看見的映像：如果說妖鼠照鏡，會照出自己的醜陋，破壞了整個妖鼠部族革命的神話，讓人類照鏡所反思的，其實就是上面這個「我屬於什麼」的問題。人類並不醜陋，本應該是心地善良，本質優良的萬物之王，被喚醒這點的除了是早季等人之外，更是給「惡鬼」。進一步講，可以說，整個終章之內，早季所有人尋找生物兵器的逃難，其實是一趟給早季和「惡鬼」的終極啟蒙之旅，而妖鼠這個部落，正好是一面無形的鏡子；照出的，除了是生存空間、安全之外，更是對自己在社會、在整個世界生存的身份思考：人類不應該是猩猩一樣繁殖，靠性愛維持關係，人類應該有自知之明，懂得如何自我控制，維繫世界和人類的關係。這就是整部作品的主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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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狼丸：我就是青沼瞬

二十三話有一個讓筆者感到糊塗的意象：青沼瞬的靈魂，突然現身在基地之上，在天台附近；這話開場，卻將瞬的靈魂寫成是錯覺，而當時出現的是奇狼丸。當時筆者百思不得其解，不明白為什麼這個時候青沼瞬要出現；到了這話，當奇狼丸所象徵的符號明顯化，連帶瞬的形象也是如此，而筆者總算想到了到底他代表的和奇狼丸所代表的，到底又是什麼。

按照上文，奇狼丸所代表的，是工人階級中的善：對人性尚有信心，尚且覺得人性的光芒不會輕易磨滅，所以才會拒絕和野狼丸接觸。之所以瞬會若隱若現，成了早季在後半段十幾話尋找的東西，亦正好是呼應了上面「啟蒙」和「尋找人性」的核心——畢竟，縱觀瞬的進場和退場，他的一切都是以「善」作為行動的基準；好比說瞬的退場，是因為他懼怕自己的咒力會傷害到其他人。他也是早季浪漫的化身，這點在上一話無意之中被奇狼丸所呼應。瞬也是獨立於塵世的——還記得那個早季做過的夢境嗎？瞬在當中就是被描述成一個獨立的個體，雖然臉被描成黑色，但和那些只有骨架的骷髏不同。他死的時候，帶著純白色的面具，在純白色的山林中居住。這些都是「善」的明喻，可以說他是被獨立於系統外的特殊存在。

按照這個邏輯，早季追求的，除了是單純的「愛情」，更是一種人性的善。早季三番四次要求寺院等人，釋放瞬的記憶，呼應的就是擊潰整個偽烏托邦，將原有的「善」回歸大地的一重象徵。本話的瞬和奇狼丸一體化，成了指引早季的路標和隱藏的聲音，亦正好是早季喚醒了「善」的象徵。進一步講，這話也說到了，奇狼丸是解決所有事情的關鍵。按照這種「善」的推斷，筆者在這裡最後猜一次劇情：奇狼丸最後會和惡鬼交談。猜對與否，也就罷了，可是筆者蠻有信心這次會猜對哦。

無論如何，這趟啟蒙之旅，快要走到盡頭了。劇本的表徵內容不多，讓筆者驚訝的是筆者竟然可以寫到那麼多東西。這啟蒙之旅，可謂大氣凜然，可謂讓人迷戀——波折重重，然而每個波折又是那麼迷人，儘管也創下了筆者被打臉的記錄新高，但也是筆者觀動畫那麼多年來，最享受的一部動畫。實際上，筆者在各話，都只是導向大家的思考：對比起筆者，更重要的是，你在這趟啟蒙之旅裡面，拿走了什麼？

我們總評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