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信

旅行回來香港，必然要做的事情，是買手信。

為親人和家人買手信並不痛苦，反正就只是花錢和選擇手信而已。拿回家的過程也不痛苦，頂多就是手指頭發痛，明天就沒事了。但，最痛苦的是，如何在有限的手信數量之內，滿足無限的人群。

在去台灣的這趟旅程前後，我先後和我的父母親吵架吵了無數次。因為旅行只有一個人，我和我的父親吵翻，大家都很擔心我會不會就此迷失在台灣；但結果當我買到了機票、一個人找到了機場和旅行社的套餐以後，沒人說話了。

回來香港以後，吵架的內容，從旅行的內容，變成了旅行的手信分配。而這，讓我覺得，很頭疼。

我知道母親也有要給手信的人數，但——我也相信，我手上要給手信，差了一個人情的朋友，多的是。

於是在台灣，我算好了我會給手信的人數和份量，那些是我所覺得會給出手信，我覺得是值得給手信的人。

然後，我數好了；首先的是家人會有兩份別的手信，老媽會有一份額外的手信。在這四份之後，還有一份是老師和其中一個熟悉的朋友對分的手信。

其餘的一些則是網友委託要買的的手信，或者是書本類的手信。這些我想我當初就扣起來，單份處理，所以不造成分配的問題。

在生活和各種日常的事務上，我欠了上面這堆朋友好幾個人情，會給出手信的非親屬，一般都是熟悉的朋友和同學，也先後欠下了不少的人情債要還，比如說我的功課、熟悉的密友、被某個人在某些崗位上關照過、有幫助過的等等。

好了，結果又是怎麼樣呢？

回到香港以後，我才發現，我數漏了老媽的朋友，數漏了那些阿姨們。

記得在台灣打了一個電話，問老媽要買什麼，但老媽什麼也沒說；而在事後粗略地估算這個「買什麼」應有的份量，如果是按照老媽的計劃給出手信，我相信，我應該會差大概四五份到半打手信；比如說，某個今天上來包粽子的阿姨、又或者是某個偶然會約出來吃飯的阿姨、打電話來聊天的阿姨等等等等…………

更重要的是，當我以為我的計劃是完美無瑕，本來還打算大家都能有個好結局——我這天開始分配手信，才察覺到問題的嚴重性。

而當我今天打開房門，看見手信開始依著古怪的方向分配，某袋手信被拆開一半、應該要一份一份分配的手信被拆開，我頓時在廳內大吵大鬧。我手上的計劃——在我的角度看起來——本來，也應該是很完美的，結果卻失敗。然後我就因此再和老爸吵了一頓。

老爸生氣的說著以後不讓我再去旅行，但也除了這句以後沒說什麼，也懶得看向我那邊。我沒說話，只是重複的強調著我本來就沒有預期過會這樣分配手信；老媽也說著，「這樣當著別人的面前說話，會讓某某某很難下台」。這我也明白，但我實在不知道應該說點什麼。

我只覺得，我做了我自認為正確的事情。維持派發安排，按照重要順序去發手信，這是正確的、而且是普世公認為可以接受的標準。

但，這又真的是我應該要做的事情麼？想到這裡，我突然覺得，我冷血得無以復加；在這分配手信的分配大餅遊戲當中，能體會出的是，我將手信視作成一種「還債」的分配遊戲，要還的則是我在這幾年下來積累的人情債——但我卻沒想到的是，母親也想要還債。我也無形之中欠下了那麼多的債務，而我從不自知，因為還債的都是老媽。

但我又想，又對我自己深感厭惡。我功利地將手信當成是債務，將所有的人情冷暖當成是一張毫無溫度的平衡資產表，先處理「債務」，按照債主的還債大小處理，務求要讓這塊大餅能滿足到所有人。但在這瞬間，我卻發現我自己無形地將這些朋友的關係和人情債數字化，更是繃緊地功利化所有朋友和友人的關係，而這不是朋友的本位。我深切地討厭著這樣的自己——但我也不想欠人。我不介意被人虧欠，但我不想欠人什麼的。

就在這混亂的瞬間，我多希望我沒去台灣，不用經歷那麼多困難的兩難選擇和抉擇。

——或不。

其實我應該告訴家人和所有朋友，我不想買手信。

——或不。

我應該將手上那些我珍而重之的二手同人CD、買回來的小說賣掉。然後，在台灣將那些空間兌換回台幣和手信。

——又或者。

其實，我應該要去找一個，能幫我的心理醫生。

——其實。

我想，我應該要停下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