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4/2013

人去樓空

大概是七年,也或許是八年,也或許是九年前,我所認識的大部分家人,還住在長沙灣。父親母親,還有當時仍然健在的爺爺和婆婆還住在同一間房子。兩個姨母之中,其中一個還住在長沙灣,正正就是在喜韻的工地的原建築。另一個偶然也會過來長沙灣、來這家住一兩日,在據聞有老鼠的房間之中睡覺。偶然我也會去一下在長沙灣居住的那個姨母家中,玩格鬥遊戲,然後鑽進表姐狹窄的房間之中,看看她怎麼樣溫書預備高考。

住在長沙灣的姨母就在八年前搬走了。爺爺和婆婆在上年和今年年初先後過身,前後相隔不夠四個月。另一個姨母,也就是早前撰文提及過的,現在神智有點不正常,社工和醫院正在聯絡。那間本來讓她過來住的房間,在大概一兩年前成了我爬格仔的地方,然後大概幾個月後我又可能要搬走回到廳寫作,又過多幾個月後大概我們一家都要搬走,因為三姐妹的其餘兩姐妹想要分掉房子。世事就是這樣。世界每天都在轉。長沙灣的天空每天還是那麼藍,那麼紅,那麼無雲,然而世界還是在轉動著。

記憶就是這樣一點一點的溜走,如每日回家,路過東京街的那篇雲彩。漸漸地走在街上,你會找不到你的容身之所,找不到那些曾經屬於你的記憶。我曾經記得東京街和青山道的交界有家健身室,樓上的。牆身上刻上幾個壯漢的模樣,看起來像是健美先生。我從來不知道有多少人會去,甚至覺得過沒人會去那種地方。原來我錯了,但又對了。他們總算要拆了。我還記得順寧道和營盤街的交界也有家健身室。我沒去過,但那確切存在,然後他們拆了,而我還不知道那是什麼模樣的。我也記得曾經順寧道接近東京街,有些唐樓。那些唐樓上面有幾個招妓的單位,在外面掛著紅燈。我是在快要拆的二零一三年,才意識到這篇異常的景象。漸漸我們與異常共存,唯有失去異常,才會意識到什麼是異常。

我又記得,順寧道和營盤街的交界,曾經有過一家我很喜歡吃的包子和麵店。或許是三四年前他們不賣狗不理包子了,因為賺不到錢。然後他們又不賣麵了,因為地產商收購了地皮。我還記得我在那麵店的旁邊,剪了我第一個覺得自豪的斜陰髮型,那是我第一次讓髮型師做主意,設計我的髮型。然後一切都沒了,那遺下的,就只是嘈雜,而且毫無規律可言的打樁聲,如地震一樣。然後又會有誰記得呢,根本沒人會記得。大家都只想分開,彷彿集合的理由就是為了分離。

記憶流逝,如本來在東京街的那條臭渠,慢慢被路政署蓋起。大家再也看不見那條臭渠,只看見上面種著,一大堆中看不中用的鮮花。等到人去樓空,大概是考完大學之後的事,那掏空的,除了是房子和現在,更是記憶的那道洪流與人情百態;或許記憶也無法長久,人情也無法延續,什麼也無法成為永恆,唯有暫時收藏,隨著人去,而樓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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