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症室「遊記」

七點十分。

我如常在自己的房間用電腦，直至我老媽在大廳大喊一聲「兒子，我好像卡到魚骨。」我開始望向廳那碟從來不會有人吃的魚。

我當堂反應是「飲醋啦阿媽」，然後借助偉大的真神谷歌，我發現飲醋無助啃魚骨，然後將網上找回來的啃魚骨指南展示給老媽看。老媽於是起勢咳咳咳甚至乎開始用筷子打算將喉嚨裡的魚骨挑出來，我開始見到阿媽咳到像是肺癆病人一樣，只好講出無論是母親還是我也最不想接受的結論。

「阿媽，去看醫生。快換衣服。」


七點鐘的街道特別難截的士，交更時份，三個的士佬上前在路中間停車，三個都駛走交更，我有點後悔為什麼沒截停的士，然後對的士大佬說這是緊急情況——其實也不算很緊急——直至到第四個的士佬。那嚴格來講說不上是的士佬，要形容的話容貌好似是日本已經過身的棋聖米長邦雄。米長邦雄六十多歲人還要拋頭露面推廣將棋電子化，這的士司機滿頭白髮，大家都去交更之際接客，怎麼樣有點相似……

不管如何，在一連串的紅燈、私家車阻攔堵車，我們總算到了明愛。明愛裝修過後，斜坡暫時因為修路而被封，從樓下的大堂走上去山上的急症室，途中的冷氣就像是雪凍肉的雪房一樣凍，讓人懷疑醫管局轄下的醫院是不是全部都和中華電力串通，電費有優惠，因此才將冷氣扭到最大，燈火通明得像是白天一樣——或者急症室燈火通明的確有需要，但是大堂燈火通明也大概很有必要。大概。

到了急症室門口登記一輪，大概等了五分鐘左右，老媽去了分流站報到。

「咩病？」分流站的女護士問。

「魚骨卡在喉嚨。」老媽答。

「哦，姐係無咩大問題，唔係好嚴重啦。」女護士就好似史兄筆下那個只會數草紙的老板娘一樣，不斷的寫啊寫，寫啊寫，文字就好似戰鬥民族的草書一樣，參加書法比賽肯定能得獎。另一邊廂，另一個女護士拿起量脈搏的儀器量脈搏，像是循例公事一樣的探熱，又再寫兩下，然後將所有文件放進文件夾裡面就打發我媽。

我以為急症室突然變得那麼有效率，直至我坐在位子上，看見告示板顯示下面的數字。

前面的女人打趣說這是假的，於是我無聊開了Iphone的計時裝置，從坐下椅子大概五分鐘之後開始計算會不會真的需要六個鐘頭，才到我媽拔取魚骨。過了二十分鐘左右到我媽被喊名，我就想起某個被喊名三次、但是沒人報導的可憐例子。那人大概是基於過往經驗，以為要等六個鐘頭，所以去了明愛樓下的麵檔吃個麵睡個覺才回來。

於是根據我在網上看回來的資料，魚骨這回事其實很簡單，去醫院看一下，找一隻醫院有的鉗可以將魚骨從喉嚨中夾出來，於是我滿懷安全感的打開電話、然後點開Puzzle & Dragons開始轉珠，以為萬事休矣可以提早回家吃飯；大概十五分鐘之後，老媽出來，一臉無奈的看著我。

「魚骨拔出來了嗎？」

「沒拔出來。」我媽看著電視機，一臉無奈的繼續道。「他們說找不到魚骨，要照X光看看魚骨在那裡。」

「喉嚨還疼麼？」

「疼。好痛。說話吞口水也會痛，脖子都紅了……」

我實在不知道脖子紅會不會是因為魚骨的問題，一個在內一個在外，何況我是讀文科的，實在沒辦法解決女人的生物問題，只能期望醫院裡面那批男的能。於是我望向電視那塊據聞是假的告示板。上面提及過X光要等半個鐘到一個鐘才可以曬出來。我最不期待的畫面……（略）

也沒辦法，只好等了。在我下載Candy Crush 到手機給老媽解悶之際，我於是開始在想……會不會有魚骨卡太久，結果還沒看到醫生，魚骨就直接掉到胃、然後消化掉，結果其實根本不需要看醫生的事情？

過了大概半個鐘頭左右，當電視開始從某套港台拍的好似內容是描述某個自作賤的老人逞強走樓梯走得扭傷看醫生，轉到每年都會有的有錢人打飛機節目，我媽總算可以進去，我媽的。過了一陣我媽又跑出來，然後我最不期待的畫面又出現了。

「醫生說，他們照X光找不到魚骨，星期一排期照胃鏡。」

「那你現在還疼麼？」

「疼，明明魚骨就還在我喉嚨那處……可是……」

我和我媽等了一個多小時，就是為了知道我們要多等一日多才可以拔掉魚骨。多美妙的安排呢。

「那你星期一要不要去照胃鏡？」

「照什麼胃鏡，我要上班，你給我請假找替工麼？」母親是做早班清潔兼職的。

我突然有種莫名的難過。上班上到病也沒時間看了，星期日醫院不開門不辦公；這兩個矛盾導向的，要不是醫生七日工作或者讓人星期日工作（然後我成為新一代法西斯，被左膠罵我漠視醫生人權），要不就是我媽痛到星期一，彷彿法定假期大家都不用看醫生，病痛可以法定地休息，大家就只能看私家。那條魚骨真的如分流的護士所講，「無咩大問題」、「唔係好嚴重」吧。我想。

回到家。母親繼續抱怨喉嚨好痛喉嚨好痛喉嚨好痛喉嚨好痛喉嚨好痛。我看過醫生之後就像是人肉錄音機的說，也只好等了，快去睡覺吧，別咳咳了只會更加痛無用。老媽就丟下一句，「你除了這樣說之外還能幹啥？」

對啊，我除了這樣說以外還能幹啥？